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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7:35:55

精选章节

我叫墨烬。墨黑的墨,烬火的烬。这名字像诅咒般烙在熔喉巨渊边缘这座名为锢炎城的墓穴里。十年了,我把自己塞进这个山壁龇牙咧嘴撕扯出的石窟中,日复一日锤打着名为“缚灵链”的铁索。每一锤下去,炉子里那介于血浆和毒雾之间的“地髓净炎”便嘶吼着窜高一次,烧灼着链环上那些暗红如凝血般流淌的纹路——那是炼化的地肺秽恶,是“罪尘”。

又一次捶打落下。重锤砸进赤红发白的链胚,发出的闷响像是打在了我自己的心腔上。“铿——!” 火星喷溅,带着熟悉的、深入骨髓的腥苦味道,黏在我被汗和煤灰腌透的胳膊上,滋滋作响。薪烙——那条从我右肩一直盘踞到小臂内侧、如同岩浆刻进血肉的暗红符文,随着这一锤灼热地鼓胀。

剧痛沿着神经烧灼。汗珠滚进眼眶,酸涩模糊的视线里,火舌舔舐的铁砧上扭曲着一个画面:滚烫的黑红色石流咆哮着吞噬一切,尖啸声刺得耳膜破裂——那是她的声音——“墨烬——!”

我死死咬住槽牙,腥甜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。锤子更重地扬起。砸碎它!把这尖叫、把这场噩梦、把整整十年的腐烂血肉,都砸进这狗屁链子里!

一阵冰寒,毫无预兆地覆上了我的右手。

沉重滚烫的锤柄被一种绝对的冰凉包裹。那冷意刺穿皮肉直灌骨髓,带着某种固执的重量,轻轻按停了锤。

整个石窟里的燥热、嗡鸣、熔炉里流淌的地髓净炎,瞬间冻住。

我僵在砧前。脊柱一寸寸绷紧,发出细微的裂响。十年来早已麻木僵死的血液,此刻倒灌回四肢百骸,带着冰碴,砸得耳朵里轰鸣如雷。是谁?谁敢……!

我猛地扭过头。炉膛里翻滚的地髓净炎恰好窜起一道刺目的血光,劈开了石窟里常年积压的昏暗。光线在蒸腾的热气里扭曲、晃动。就在那片晃动的光晕里,站着一个“人”。

少女。粗麻布的素色裙子,赤着脚。身体像是被水浸染开的墨,边缘波动,散发出微弱闪烁的萤光,仿佛随时要被这石窟的黑暗和炉火吞噬。可她的脸却异常清晰。那眉眼,那微翘的唇,那碎星般的眼神……那张我夜夜锤打自己胸口才敢想一次的脸!

她鬓角斜斜簪着一朵小小的、由纯粹明黄光点凝聚而成的……荞麦花。和我当年被地脉吞噬前,塞给她当护身符那朵晒干的花,一模一样。

“傻匠人。”

声音响起。清凌凌的,带着点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的哑,穿过十年尘封,撞得我胸腔剧痛。

她透明的指尖虚点着滚烫的锤柄,光点被热力炙烤得飘摇黯淡:“再用点力,锤子砸下来,我这好不容易拼凑的魂体,怕是真就碎成渣啦!”她试着勾起唇角,可那努力挤出的笑纹下,泪光般的细碎光尘无声地散逸在燥热的空气里。

我喉咙像被烧红的铁钳堵死了,一个音也发不出。手一松,沉重的铸魂锤脱手砸下,轰地一声闷响,溅起煤灰。

“……阿萤?” 这名字从喉咙深处磨出来,带着血沫的腥气。

“嗯……” 她轻轻应着,那虚幻的脸上努力维持着明灿的笑容,“别徒劳啦,碰不到的。”她微微歪头,簪着的荞麦花光点轻轻摇曳,“我烧了……所有的‘来世’啦。一点魂晶碎末都不剩,才从‘永暗海’的旋涡里……扯回这点萤火。”她的目光落在我扭曲的脸上,声音低了下去,像被风吹散的雪末,“只够燃这一天的……油芯罢了。”

一股滚烫的、混合着狂喜和蚀骨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千疮百孔的理智。“阿萤!!”我嘶吼,声音刺破了积满煤灰的穹顶,又猛地收住,血沫呛进了鼻腔,“那次!那次地涌!最后那一刻!”语无伦次,每个字都像被灼烫的荆棘条抽打着灵魂,“那块火髓石!我留给你的……是不是碎了?!那矿灯是不是——”

积累十年的噩梦细节,每一次呼吸时堵塞心口的毒砂,轰然决堤。我必须知道!每一个片段都是救命的稻草,或者更深的地狱!

阿萤那冰凉透明的指尖却更快,带着冻结思维的寒意,如同霜花精准地封在了我翕张颤抖的嘴唇上,死死堵回了所有溃堤的言语。

“蠢!笨!榆木疙瘩不开窍!”她嗔怒地瞪圆了眼,眼眶里荧光闪烁,“一天!只有一天的光阴!”她强压住那散逸的光尘,声音拔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蛮,“走!带你攒的这点萤火,去看锢炎城早上的街!”

那只冰冷又带着不容挣脱力量的手,猛地攥紧了我的手腕!寒意刺骨!她拖着我就往外冲!动作快得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。我像个沉重的麻袋,被她生拉硬拽,踉跄着跌出了那漆黑洞穴般的石窟口!

黎明前最冷的、裹挟着硫磺与岩石死亡味道的空气,狠狠灌进我灼伤的肺。眼前的街道狭窄陡峭,如同被巨大黑兽肋骨夹紧的血管,向下蜿蜒探入远方那片被地肺炉火染红、如同炼狱裂口般的洼地深处。檐角的冷凝水滴砸在漆黑的晶岩石板路上,破碎成细小的水沫。

“快看!”阿萤像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鸟,猛地甩开我的手(那冰冷的触感骤然消失)。她几个虚幻的踏步便冲到倾斜的街心,赤足悬浮在冰冷的黑石之上几寸。她朝着东方天穹那道艰难撕裂浓厚烟障、惨淡如刀口的灰白光带,用力踮起脚尖,双手拢在嘴边:

“看——啊——!锢——炎——城——!我的墨——烬——大——人——!是!天!下!最!好!的!铸——魂——师——!”

清亮高亢又带着一丝虚幻尾音的呐喊,如同烧红的魂晶凿穿了闷罐!尖利的声音在狭窄的石壁间冲撞、反弹、回旋!附近崖壁上几扇厚重的黑晶石窗“噗”地被顶开一丝缝隙,瞬间又死死压下,沉闷得像咽下的惊呼。我僵死在洞口那片粘稠的阴影里,十年来炉火熏烤下只剩下麻木外壳的脸,先是惊愕,随后一股凶猛的、无法控制的血色从脖颈的薪烙符文中直冲到头顶!仿佛所有的血都在燃烧!

阿萤早已滑回我身边,冰凉的手再次扣住我滚烫脉搏。“快!那荞麦花糕!我闻到魂都香酥了!”她根本不给我反应机会,拽着我就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下冲!她的麻布裙摆仿佛吸饱了虚幻的晨光,在奔跑中奇异地鼓动飘扬。清脆的笑声甩进硫磺味的空气,像无数碎裂的萤石溅落在我心头那片被罪尘覆盖的冻土。冰层发出了细密、连绵、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。

万罪台像个巨大的伤口,涌动着黑红色的人潮。矿奴污浊的脸,裂石猎人身上未干的血痂和贪婪眼神,地脉苦役脖子、手上那勒进皮肉的符带透出的不祥光芒,甚至几个“吞煞”修士周身扭曲空气的混乱气息……所有人的眼睛,都被台中央那道纯粹的、冰寒的光吸引、刺痛。声浪、体臭和硫磺热气蒸腾而上,搅动着上方凝固的铅灰色天幕。

凌宵风站在万罪台正中央。一身如新雪覆岭的银霜白袍,干净得让我眼中这片污浊世界都格格不入。他掌中悬浮着一泓纯粹得令人心悸的银白流光,冰冷、凝练、跃动,如同活物,一条随时准备噬人的月光毒蛇。流光映着他俊逸却没什么温度的脸,嘴角那点浅笑,像是在观赏蝼蚁殊死一搏。

他的目光扫过,最终落在我身上。粘稠的、如同阴湿蛛网黏上的感觉爬过我的脸。

“罪业缠身之徒,”他的声音不高,清晰地切开所有嘈杂,带着冰渣摩擦的质感。他手中那束“碎月流光”轻轻一探,如同吐信的毒蛇,瞬间便点到了我已被汗水、血污和十年岁月浸成灰绺的鬓角,“拿什么握牢这纤尘不染的锋刃?”

碎月流光触及发丝的刹那,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骤然扎入!像冰锥直插颅腔!

我的身体猛地一震。眼皮下意识地垂低,死死压住眼底瞬间翻涌的、足以淹没熔喉的血海与深渊。但仅仅一息!那十年捶打铁索也捶打自己而塌陷下去的脊梁,猛地绷直!如同强行拉开的朽烂之弓!那永远布满裂纹、渗着血珠、因日复一日引动地髓净炎而不断痛苦抽搐的双手,此刻却如同熔炼了千年的玄铁沉砧,死死攥住了腰间——灼罪!烬守!两柄厚重刀柄上传来的质感粗糙滚烫,如同我残命里不甘熄灭的余烬!

灼罪猩红!烬守幽蓝!双刀在身前交错!如同被囚禁在地核最深烈焰中灼烧亿万年的怨魂猛地挣开枷锁!发出无声的尖啸!赤红如地脉熔髓沸腾!幽蓝似永暗海魂晶业火咆哮!双刃撕裂空气,蒸干浊流,割裂着所有人的耳膜!

我抬起眼。眼中的血丝是薪烙烧出的引线,焚尽一切的决心在那双被炉火燎灼成焦炭色的眸子里爆开!喉间挤出压抑了十年的风雷,嘶哑如裂帛:

“为她眼中……烙印在死灰里的萤光!”

“此刃……便永世不熄!”

最后一个“熄”字如同炸雷落地!我已化为一道扭曲视野的赤蓝怒影!左脚踏出!万罪台万年浸染秽物硬如黑星玄铁的岩面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

轰——嚓——!

以落脚点为中心,蛛网般的裂纹闪电般炸开数丈!石粉混着黑色罪尘被剧烈震起,模糊一片!

我的身影破开烟尘!灼罪如燃烧的地肺逆天卷起!烬守拖曳幽蓝尾焰如索命冥河!双刀!不顾一切!撞向那一片高高在上、清冷孤绝的月魄寒光!

凌宵风脸上那点冰屑般的笑意瞬间消失。碎月流光骤然炸开比正午烈阳刺目万倍的银寒!他手腕微旋,姿态飘然如画中谪仙拂开薄雪。无数道!密密麻麻!足以覆盖万罪台的月魄剑芒凭空而生!不再是优雅的剑式,是决堤的灭世寒河!冰冷的!死寂的!带着碾碎万物的意志!无数道纯粹的月华剑光化作奔腾的冰川,朝着我疯狂倾泻!

密集到超越人耳极限的爆响!如同亿万颗水晶心脏在同一毫秒被巨锤凿穿!又如同千万个冰魂在刀锋与剑气撞击瞬间发出的永恒尖啸!灼罪刀上赤红熔髓蛮横地砸入月魄寒流,爆开一片片灼热扭曲的涟漪!烬守刃上那幽蓝魂晶业火更是凶戾无匹!它斩入寒流并不抵挡,而是疯狂地“撕咬”、“吞噬”!每一条蓝焰火舌扫过,大片月华便无声地燃烧、碎裂、化为虚无!

我只剩下直觉。灵魂在燃烧!身体是薪柴!每一次撞击都在疯狂榨取我的命元!薪烙符文中积蓄的地脉熔髓之力在灼罪刀上奔涌咆哮!识海深处那些阿萤散落的光尘碎片,则是烬守刀上幽蓝业火永不枯竭的薪炭!凌宵风的月魄寒流带着冻结万物的意志刺入骨髓!每一次冲撞都让我脏腑震颤,口中腥甜翻涌!但更难受的是他剑芒中那种绝对的“冷”、“寂”,像要冻结我每一丝为阿萤而燃烧的情感!

“心有万死之重,如何举起轻盈之剑?” 他的声音穿过轰鸣,带着审判的寒意,刺入我混乱的识海。

轻盈?何为轻盈?!放弃执念?忘记责任?这双刀!烬守幽光燎动,我仿佛又看到阿萤在永暗海的漩涡中挣扎,把每一颗魂晶都投入这火焰!她喊我“笨匠人”的笑容比剑芒更刺痛我!灼罪猩红熔流炽烈翻滚,那些挣扎在矿坑底等着我每一根缚灵链的绝望面孔!

我的刀!只承载逝者的泪与生者的望!重?!它们天生就该比山重,比海深!

就在这意志对抗的微毫瞬间!烬守刀刃上跳跃的幽蓝魂火猛地一滞!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、与那荞麦花同源的生命脉动,让我捕捉到了!捕捉到了那奔流不息的月魄寒河中,一丝微不足道的、如冰层下暗流的——凝滞!

刀随心动!不!是烬守刀上阿萤的光点在心尖骤亮!灼罪长刀爆发出超越极限的赤芒!如同抽空了我半边生命的熔髓巨斧,放弃一切回旋防御,沿着一个撕裂虚空般绝望的角度,由下至上,悍然撩劈!目标:凌宵风执剑的臂膀!同一刹那!烬守幽蓝长刃紧贴着万罪台的地面——那片狂暴能量冲击中相对薄弱的“阴影”——如同蛰伏深渊的魔蛇,无声!迅疾!致命!自身侧反剔而上!直刺凌宵风的腰腹!一刀断臂!一刀剖心!双刀运行的轨迹交织成一张焚天煮海、吞噬光月的赤蓝巨口!

空气被极致的速度和力量压缩!台上肆虐的三色光流都因为这亡命合击的力量而瞬间向内凹陷!

凌宵风眼中第一次映出了骇然!

他无法格挡!这角度!这力量!他的碎月流光剑也避之不及!

“咻——!”

一声奇异轻响!凌宵风的身影骤然化作一抹月白光晕向后急退!飘渺!迅捷!却是我见过的、他最狼狈的规避!一道炽热如地心熔河、一道幽暗如永夜冥火的刀气,几乎是紧贴着他胸前滑落的白袍与腰间束带而过!

嘶啦——!嘶啦——!

布帛撕裂声如同死神的嘲笑般刺耳!

凌宵风飘落在万罪台边缘,脚下台面无声龟裂。那纤尘不染的银白锦袍前襟被燎开一道触目的焦痕,腰间丝绦断裂垂落。虽未伤及皮肉,但那近在毫厘的凶险,足以让整个万罪台陷入死寂!我的双刀重重斩在了原本他所立的玄铁黑岩上。

轰!!!!

大地深处传来的呻吟!一个数丈方圆的焦黑深坑瞬间炸开!坑壁是被灼罪熔炼过的焦红流淌痕迹!坑底深处,幽蓝色的魂晶业火仍在顽石裂缝间跳跃燃烧,如同不肯磨灭的坟头孤灯。

我半跪在深坑中心翻滚的炽热硝烟与冰冷的业火余烬里。灼罪刀插在身前滚烫的岩石中,发出痛苦的滋滋声。烬守刀被我死死按在膝旁的土地上,刀柄滚烫,其上流淌的幽蓝魂火已微弱得只剩刀脊中一缕游丝般的蓝痕。每一次喘气都带出灼热的火星和微弱的蓝点,肺腑像被地髓净炎反复洗刷过,灼痛中带着空洞的冷。身体被彻底掏空,每一寸筋肉都在悲鸣。手臂上盘踞的薪烙符文剧烈抽搐着,暗红的光芒明灭不定,仿佛随时会爆裂开,将我撕裂。那是力量源泉暴烈反噬的征兆。

凌宵风稳稳站在坑沿的烟尘之外,距离我十数丈。死寂只持续了眨眼功夫。台下那凝固的黑红色人潮,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腐臭沼泽,猛地炸开、翻涌!先是零星的倒抽冷气,随即汇成模糊的嗡鸣,那嗡鸣越来越响,如同沸腾的开水壶,继而演变成癫狂的嘶吼!

“墨……墨烬!”

“他……他砍退了剑仙!”

“狗屁剑仙!看到没?!那袍子!焦了!” 一个裂石猎人粗嘎的嗓子在狂热中破音。

“那坑!那火!是他烧出来的!” 一个年轻的矿奴声音在颤抖,带着哭腔,又似狂喜。

“烬守!那蓝火!传说是真的!是永暗海的魂晶烧出来的!”

无数手臂挥舞起来,如同腐烂森林里骤然竖起的枯枝。他们推搡着,不顾守卫的呵斥与驱赶,试图挤得更近,试图看清坑底那个如同从地狱熔炉里爬出的身影。原本泾渭分明的人群界限被彻底冲垮。吞煞修士身上紊乱的元素波动几乎要失控。整个万罪台边缘乱成一锅濒临炸裂的沸粥。

在这沸腾的声浪中心,我半跪着,像一个刚从尸山血海里挣脱出来、血已流干的重伤员。烬守刀脊上那缕蓝痕越来越微弱,每一次呼吸都让它黯淡一分。幽蓝的微光映着我脸上扭曲的血污沟壑。坑底的空气依旧灼烫,带着硫磺的恶臭和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。灼罪刀上传来的滚烫热力沿着手臂灼烧着我的神经,薪烙符文的搏动越来越强,带着毁灭性的威胁。

就在这时,一丝奇异的触感掠过心尖——不是痛苦,而是……一种牵引。极其微弱,像风中飘来的、属于阿萤的荞麦花的气息。

我的眼睛猛地看向烬守刀柄!在我死死按住的地方,刀柄末端那颗早已蒙尘、其貌不扬的暗灰色魂晶——据说是某位先代铸魂师毕生凝练的结晶体——此刻正散发出极其柔和的、与阿萤身上同源的莹白微光!

光芒之中,似乎有一缕极淡的幽蓝气息,从烬守刀的断焰处渗出,如同归巢的倦鸟,袅袅缠绕向那颗灰蒙蒙的魂晶。不是完全消散!是……在艰难地“流入”!

那一缕萤火……想“回家”?回到魂晶深处?它还记得什么?

就在我心神为之牵动的刹那,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猛地从灼罪刀上传开!

薪烙符文暴动了!积蓄太久、得不到宣泄的地髓熔髓之力,在我因这丝异象而心神松懈的瞬间,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地倒灌回我的手臂!沿着经络疯狂冲击!

嗡——!

灼罪刀身嗡鸣,猩红光芒暴涨!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炸开!

“唔!”我闷哼一声,身体剧晃,强行收紧心神,用意志死命压制着臂膀里奔涌的岩浆!汗水混杂着体内被灼烧出的血点瞬间涌出。不能炸!至少不能在这里!烬守刀上,那缕蓝痕被这反噬之力冲得忽明忽暗,眼看就要彻底熄灭!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阿萤气息……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原来如此。”凌宵风的声音穿透了底下的喧嚣。他竟一步踏前,再次来到了深坑边缘。那被燎烧的锦袍随风摆动,但他脸上那点俯瞰蝼蚁的漠然却褪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近乎肃然的目光,牢牢锁定在我臂膀搏动欲裂的薪烙上,又缓缓移向那柄插在焦土中嗡嗡低吟的灼罪刀,以及……烬守刀柄上正艰难汲取着微弱蓝焰的灰色魂晶。

“不是执念束缚……”他那双如同寒潭深渊的眼瞳里,首次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的姿态,映出那两柄挣扎的长刀,“是执念在支撑……为那片偷来的萤光……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,响在依旧鼎沸嘈杂的声浪之上,“竟能引动先魂遗尘共鸣……”他看向我的双眼深处,“铸魂师……墨烬?”

最后这个名字从他口中清晰吐出,仿佛带着某种重量。

台下,一个离坑较近的老迈矿奴,枯槁的手里紧攥着一小截断裂的、散发着微弱罪尘气息的“缚灵链”——显然是从矿坑深处磨损脱落偷偷留下的残件。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坑底,听着那剑仙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话语,脸上的狂热退去,嘴唇哆嗦着,猛地将手里那一小截残链抛向坑中!

“给……给他!给他啊!”老头嘶声尖叫着。

那截残链在空中划过一个短弧,“当啷”一声落在离灼罪刀不远的焦土上。暗红的罪尘纹路在接触到灼刀散发的热力后,竟微微流动起来!如同活物!

这像是一个信号!

“接住!”

“我的!这半截!”

“妈的!老子这块还有力气!”

更多的缚灵链残段!或长或短,有些还连着沉重的断环,如同雨点般从攒动的人头中被抛了出来!有的砸在我旁边的岩石上弹开,更多则落在灼罪刀附近!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!每一条链子上的罪尘纹路,在灼热刀气的刺激下,都如同劣质的火炭,发出微弱而不详的红芒。罪尘的气息相互吸引、交织,一种无形的、污秽的力场开始在我周围凝聚、酝酿。薪烙符文对这同源的气息骤然变得异常“兴奋”!搏动得更快、更剧烈,仿佛找到了更强的燃料!

我瞬间明白过来!这些残链,这些罪尘,在灼罪刀力量的引动下,自发地想要连接!想要重新汇成新的锁链!如同蚁群找到了组织!而这恐怖的罪能汇流中心,就是那柄几乎要失控的灼罪刀!

嗡鸣声陡然拔高!灼罪刀上红光剧烈波动!薪烙的搏动牵动了所有被抛入坑中的残链!每一块残破的链环都在轻微震颤!发出“嗡……嗡……”的低沉共鸣!罪尘纹路红光闪耀,像无数只从地狱里睁开的眼睛!一股沉重、污秽、充满怨憎的庞大力量正在坑底迅速汇聚,目标直指我的薪烙!直指我本人!

“不好!”台下有人惊呼。

“快退!那刀要吸尽罪链!”

乱象陡生!那些狂热抛掷的人发现了不对,想退却被后面的人挤住!恐惧瞬间蔓延!

我牙关紧咬,牙龈几乎要渗出血丝!灼罪刀上狂暴的力量越来越难以压制!薪烙像要烧穿我的骨肉!烬守刀上那一丝阿萤的萤火更是岌岌可危,几乎要被这骤然暴涨的污秽罪能强行压灭!那流向灰色魂晶的微弱气息眼看就要断绝!
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没过刚升起的一缕希冀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
坑外,凌宵风的身影动了。他并未再前进一步,依旧立在坑沿。他只是抬起了一只手。那只掌控“碎月流光”剑的手。

没有璀璨的光华。

他只是对着坑底那片沸腾翻涌的罪链红光与灼热气浪遥遥虚握。

一瞬间。

绝对的极寒降临坑底!

并非冰霜覆盖,而是纯粹的死寂!空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!所有声音、所有震动、所有狂暴奔涌的能量——灼罪刀的光焰、薪烙的搏动、罪链的嗡鸣、烬守刀上那缕挣扎的蓝痕——全都在他虚握的瞬间,猛地凝固!

时间似乎在此处被生生掐断了一息!

灼罪刀的咆哮被凝固在刀身半尺之内!坑底翻腾扭曲的热浪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形状!所有飞溅的碎石尘埃定在半空!就连那些抛掷在半途的残存缚灵链,都诡异地顿在了半空中,微微震颤却无法落下!坑底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!唯有意识还在运转!

我身上狂暴的薪烙冲击力被这股冻结时空的意志强行“按”了回去!灼痛和反噬如同被冻僵在半路的毒蛇!

凌宵风目光掠过这片死寂的战场,最后落在我身上,落在我依旧死死按住烬守刀柄、试图保护那最后一缕萤火的手上。他的眼神复杂难明,有探究,有震动,或许还有一丝……难以察觉的敬畏?但那冻结空间的意志依然冷酷。

凝固的空间只持续了短短一息。当那股冻结的力量陡然消散时——

轰隆!

被强行压制的所有力量反弹性地爆发!灼罪刀红光猛地再涨一瞬!那些悬浮在空中的碎石、残链、罪尘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下!万罪台边缘人群惊恐地再次后退!

但就因为这凝固的一息!薪烙冲击的锐气被打断!也就在这一息空档!我所有的意志,全数涌向烬守刀柄!

“给——我——定——住——!”

心灵深处无声的咆哮!所有的意念如同山洪般倾泻向刀柄下那颗正在微弱发光的灰色魂晶!去!吸走它!留住那丝萤火!

烬守刀身幽蓝微光大盛!一缕极其清晰的蓝焰猛地从近乎熄灭的刀脊中涌出,如同归巢的流星,瞬间没入灰色魂晶的核心!

魂晶骤然爆发出温润的、柔和的、如同晨曦穿透浓雾般的乳白色光华!那光芒并不刺眼,却带着一种神圣的安宁感,瞬间将刃身的污垢和躁动一扫而空!魂晶内部,一点极其微小的、却无比坚韧的幽蓝色光点——如同星海中一粒永恒的微尘——静静地悬浮着,稳定、安宁地散发着属于阿萤的、生机不灭的微光!

成功了!那缕萤火……暂时被魂晶保住了!

而灼罪刀上那失控的红光在爆发后瞬间黯淡了几分。那些被抛入坑中散落的残链罪尘,像是失去了暂时的引导,红光微弱地闪烁了几下,终于不甘地彻底沉寂下去,变成了真正的破铜烂铁。

坑底的灼热和能量风暴仿佛被抽空了核心,缓缓平复。只有薪烙符文依旧在我手臂里如烧红的铁链般搏动,带来阵阵噬骨的灼痛和虚弱,提醒着我力量透支的极限。

我死死盯着那魂晶里的一点幽蓝,牙关紧咬,靠着烬守刀的支撑,试图站起身。膝盖却像灌满了铅块,又狠狠砸回滚烫的焦土!

凌宵风站在坑沿的阴影里,万罪台下依旧是汹涌不息的声浪,此刻却无法再掩盖坑底的死寂。他看着我狼狈挣扎,看着那颗稳定散发着白光的灰色魂晶和其中不灭的幽蓝萤火,眼神深处最后的一丝审视冰消雪融,化为一种极淡的了然与……或许是某种认同?他未发一言,只是对着我手中那柄烬守刀上重新散发温润光泽的灰色魂晶,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。那点头,仿佛是在致敬某个跨越时间的执念。

随即,他转身。月白袍袖挥洒间,身形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,瞬息消失在万罪台高耸的黑曜石围栏之后。留下我一人,半跪在狼藉焦灼的巨坑中,与掌心魂晶里那点微弱却永恒的蓝色萤火相伴。锢炎城上空永恒凝固的铅灰色天空,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,被魂晶的白光温柔地照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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